2025年4月25日13点30分, 中国科学院大学人文学院2025年第5期“科学与人文”讲座于玉泉路校区人文楼报告厅举行。本次讲座邀请到中国科学院大学人文学院张明悟老师主讲,讲座题为“气候危机与信仰转向:辽大康三年密教崛起的跨学科解码”。中国科学院大学人文学院黄荣光老师主持了此次讲座。
辽代(907-1125)是中国历史上佛教文化高度繁荣的时期。张老师基于其主持的国家社科基金项目“辽金经幢研究”,从考古遗存、文献考据与气候史学三个视角,系统揭示了辽代晚期密教爆发性发展与气候灾害之间的深层关联,为宗教史研究提供了创新性范式。
一、辽代佛教兴盛的历史图景
讲座以辽代文化遗产为切入点,梳理了现存八大辽构(辽代木构建筑)的宗教艺术价值。应县木塔以67.31米高度与复杂斗拱结构,被誉为“中国古建技术巅峰之作”;独乐寺观音阁、华严寺薄伽教藏殿等建筑,印证了辽代佛教建筑的辉煌成就。张老师强调,辽代现存佛教遗存数量远超同期宋、金,且多属皇室敕建,折射出佛教在辽代社会中的核心地位。据《辽史》统计,辽鼎盛期人口约900万,而戒台寺法均大师塔铭记载其信众达500万,虽存夸张,仍可窥见佛教的全民化倾向。学界近年提出“东亚佛教文化中心辽移论”,认为辽代佛教在体系化、实践性上已超越宋地。
二、密教独尊:从经幢考古看信仰转向
张老师将研究聚焦于辽金经幢这一独特载体,并取得了突破性成果。经幢源于唐代《佛顶尊胜陀罗尼经》信仰,其核心功能为“影沾尘落,灭罪消灾”。张老师通过量化分析发现,辽代经幢分布呈现显著时段差异:大康元年(1075年)前仅存63座,而此后50年间激增至240余座,且咒语种类从单一“佛顶尊胜陀罗尼”扩展至“大悲咒”“随求咒”等数十种密教真言。尤为关键的是,大康三年(1077年)《大日经义释演密钞·序》明确记载辽道宗下旨推行密教典籍,标志官方宗教政策转向。经幢题记亦显示,此期建幢动机多与“赈灾荐福”直接关联,如大安三年(1087年)巴林左旗经幢铭文载“时岁饥馑,骸骨遍野……建幢灭殃”,揭示宗教实践与灾异应对的紧密联系。
三、气候危机:密教勃兴的自然驱动
张老师在研究中引入环境史学视角,指出辽中后期(11世纪70年代起)西辽河流域进入冷干化气候阶段。据《辽史·灾异志》统计,大康元年至寿昌五年(1075-1099年)间,中京、南京等核心经济区频发蝗灾、旱灾及地震,仅大康元年至六年便记录重大灾害27次。气候突变导致游牧-农耕交错带生态脆弱性凸显,契丹贵族与汉民共同面临生存危机。
在此背景下,密教“即身成佛”“禳灾祈福”的特质契合社会需求。史料显示,辽道宗多次敕令密僧设坛祈雨,甚至亲自主持“以水相沃”的密教仪轨(《辽史·道宗纪》)。密教领袖觉苑、法悟等被授予“演密大师”尊号,其编撰的《显密圆通成佛心要集》成为国家宗教仪典范本。张老师强调,密教在辽代的“功能化转向”,实为政权借助宗教力量稳定社会的政治策略。
四、跨学科启示:文献阙略下的研究突围
面对《辽史》疏简(全书仅116卷)、密教文献散佚等困境,张老师创新采用科技考古与宗教考古的交叉研究方法:
张老师由此揭示了辽代密教勃兴绝非偶然,它是气候突变、政治诉求与宗教传统共振的历史必然。
结语
在讲座的最后,张老师总结道,在极端气候带来的生存压力下,密教既为个体提供精神慰藉,亦成为政权凝聚共识的文化工具。他还向听众们展示了自己珍贵的经幢拓片藏品,并向大家分享了自己的研究心得。张老师基于研究历程提炼出三重方法论启示:其一,研究深一小步,发现前进一大步。尽管辽史文献系统阙略,但通过深耕经幢咒语版本流变这一“微小切口”,张老师成功串联起密教发展轨迹、灾害应对机制与皇权干预的多重线索,印证了“精微实证”对宏观历史叙事重构的撬动作用。其二,常规史料的创新性阐释路径。研究刻意规避对稀见文献的依赖,而是重审《辽史》《全辽文》等基础文本,通过文本分析与计量模型的构建,从“常识性史料”中析出气候恐慌与宗教安抚的隐性关联,实践了史料的批判性再生产。其三,多学科协同的史学解释力突破。 张老师通过融合物质文化分析、科技考古、宗教人类学等多学科工具,突破了传统政治史叙事框架,证实了跨学科方法对民族政权社会韧性研究的独特价值。
张老师最后强调,当前科技史研究亟需摆脱“史料匮乏”的思维定式,以方法论自觉激活传统材料的学术潜能。即便是“冷门”领域,亦可通过问题深耕与学科互融,实现从碎片到图景的史学跃升。讲座在师生们的热烈掌声中圆满结束。
【主讲人简介】
张明悟,中国科学院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,理学博士。主要研究科技考古与佛教考古,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面上课题1项、省部级项目多项,发表多篇论文,出版专著2部。